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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光记忆-我与西光所的故事12】侯洵:送别龚老

发布时间: 2022-06-28

   25日凌晨,当我被电话铃声从睡梦中叫醒而得知龚老突然逝世时,我悲痛得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当我们驱车到达西京医院时,他已经安详地长眠在病榻上了。这位中国应用光学的先驱,高速摄影的创始人与奠基者,为了重返科研前线,与疾病苦苦搏斗了一年零七个月,直到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病魔终于迫使他撒手走了,怀着不能对四化建设再做贡献的深深的遗憾和对中华大地的无限眷恋。他怎能不依恋呢?!举国正在热气腾腾地进行改革,摸索富民强国之道,到处洋溢着勃勃生机;科学技术与知识分子受到了党和人民的空前重视与厚爱,正可以发挥才智,大展宏图……。中华正在腾飞,这是中华民族历史上多么关键多么美好的时刻啊!他怎能不依恋呢?这里有他在党的领导下创建起来并为之贡献了后半生的西安光机所,有他的大批学生,有他的尚未完成的课题……。他的事业在这里。一定会有人争辩说:“不,龚老是含着满意的微笑离去的,因为他为之奋斗了半个世纪的中国应用光学事业已经十分强大,他创建的西安光机所已以在高速摄影方面的完整性与先进性闻名遐迩。为了这一切,他获得了1981年美国福托—索尼克斯成就奖金质奖章;他1979年入党,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他病重入院期间,科学院和省里的领导都多次派人看望过他;光机所的上上下下,为了龚老康复都曾尽了最大的努力;而就在25天前,分院领导专程来病房为他颁发了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的奖章和荣誉证。这是对他多年来领导西光所职工对国防建设所做的重大贡献的总奖赏”。是的,这一切都是事实,可是他是一位永远进取,永不满足的学者,一位埋头苦干,只知奉献的共产党人。对于不能为正在腾飞的祖国再做贡献,一定怀着深深的遗憾。

图为龚祖同老因病住院期间中科院西安分院党组书记杨文景与西安光机所所长薛鸣球向他展示他所获得的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奖状及证书,右为西安光机所副所长侯洵 

  抬起他瘦骨嶙峋的遗体,我心里不禁一阵辛酸,多么坚强的意志,多么顽强的生命啊!他僵卧病榻、鼻饲一年半,心中却始终想着康复,想着工作,直到最后一息。他从未想到向死神屈服,以至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有关身后的话。 

  从病房到另一处建筑物,据说只有大约10分钟的路。我们护送着他的遗体。他辛勤耕耘而硕果累累的一生,他的辛劳、他的欢乐、他的成功、他的坎坷、他的音容笑貌,电影似的一幕幕闪过我的脑际。我认识龚老,是在他1962年受党的委任来西安组建西安光机所的时候。他埋头苦干、重视实践,一切从祖国需要出发的精神,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正是在他年青时为适应祖国的需要从核物理转向应用光学的事迹的感召下,我愉快地从等离子体物理转向了高速摄影技术。龚老把他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西安光机所。二十多年来,无论阴睛雨雪,他每天上班10小时,从未间断。不仅星期天不例外,就是春节期间,也还要上几天班。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二十多年来,西安光机所始终有那么一批骨干,为了完成国家任务,苦干实干,加班加点,一年又一年,从青年干到中年。这里有革命理想的鼓舞,也有龚老身先士卒的感染。 

  作为一个学者,他思维敏捷,对新事物十分敏感。由于对技术科学的长期开拓,他对新技术的潜在实用价值有深刻的洞察力。二十多年来,紧密结合国家的需要,他先后倡议开辟了高速摄影、电子光学、纤维光学、激光全息干涉、光学信息处理、变折射率光学、工程光学等研究领域。通过辛勤的劳动,为国家填补了空白,打破了封锁禁运,为四化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为国家带出了一批批科技人才。 

  作为一个品德高尚的学者,龚老的骨头是硬的。十年浩劫期间,他进过牛棚、受过体罚,可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瞎话。无论怎样折磨,他都没有承认并不存在的特务身份,更不曾说过任何人是特务之类的话。正因为如此,某些地方的抓特务线索到此为止。西安光机所的广大知识分子也就免去了一场无端的灾难。这铮铮硬骨,来源于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美德、来源于对党的信任和对社会主义事业的信念、来源于科学家的一贯实事求是的作风。 

  龚老桃李满天下绝非偶然,他一生十分重视年青人才的培养和选拔。早在抗战时期,他就在自己工作的工厂里设过“龚祖同奖金”,奖掖后进,培养人才。愈到晚年,他对此关切愈甚。1983年,他以79岁高龄,不辞长途跋涉,不畏酷暑,去科大九系为研究生亲自讲授“高速摄影概论”达半年之久。去年年底,病榻上,他还关心招收博士生的情况。 

  龚老是永远进取的,他活到老、学到老、探索到老。1978年我随他去东京参加第13届国际高速摄影与光子学会议。会上他发表了使用自聚焦微透镜阵列与高速鈹转镜获得超高速分幅摄影的著名论文,获得同行的赞赏。会后短短几天,参观了东京、横滨、滨松与大阪的十多个单位。日程很紧,相当劳累,可是他兴致勃勃、从未提到休息。 遇到一个星期天,我们几个人去游览宇宙博览会,他却去大阪参观天文台去了。面对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花花世界,他感兴趣的却只是日本经济起飞中那些对振兴中华有用的知识和经验。为了提高这方面的吸收能力,回国时,他买的唯一一件东西是一本“和英辞典”。 

  龚老是满可以踌躇满志的。他当年参与开拓的应用光学园地早已满园芬芳、硕果累累,可是他从未停歇,直到近两三年,他还抱着物质无限可分的信念,着力探索光子的结构。从他身上,我们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一座挡住去路的阴森的矮屋蓦地中断了我的回忆。当我再度抬起他去那寒冷的去处时,摸着他那依旧微温的遗体,心中不禁想道:龚老是多么不愿离去啊!他不愿离去,不是怕玉宇琼楼,高处不胜寒,而是离不开这充满活力的中华大地,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那么,活着的我们,应当如何珍惜这个机会,为中华的腾飞贡献力量呢? 

  抬起他因为长期与病魔苦斗而极度消瘦了的遗体,我却突然感到双肩沉重万分。我反躬自问,挑龚老挑过的担子,我行吗?答案无疑只能在今后的实践里找,可是这反问将在今后的岁月里时时催我自砺、催我奋起,催我学习他的榜样,把毕生献给祖国的科技事业,为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奋斗到底。 

  安息吧,我的老师!

   (注:此稿为19866月龚老逝世,侯洵(时任西安光机所所长)送别龚老后所作,根据手写稿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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